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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聲的音樂演奏會?是新的聲音藝術形式?

更新時間:2019-01-06 09:15:00    閱讀:2537

音樂理應是美而和諧的,音樂的創作像是人類將自然的協調與優美用自己的方式宣導出來,又像是人與上帝溝通的橋梁。很多時候究竟是音樂影響了我們,還是我們的思緒和追憶作用于這首美麗抑或并不美麗的音樂,從而通過音樂又將這種影響反射回自己的身心,誰又能說得清呢?

17.jpg音樂——“聲音的藝術”:不斷衍變的內涵與外延


音樂是什么?音樂不是什么?它如何影響我們?


實際上,和古典音樂、爵士音樂、浪漫音樂這些名詞一樣,音樂的定義邊界同樣是完全不清晰的。在整個音樂史上,每當產生對既有格局有重大突破的事物時,都會有人驚愕地懷疑:“這是什么?!”


音樂理應是美而和諧的,音樂的創作像是人類將自然的協調與優美用自己的方式宣導出來,又像是人與上帝溝通的橋梁。所以幾個世紀以前,天才莫扎特也會對“不及時對和聲進行解決”的東西發出嘲諷,說這簡直不像是音樂。然而到了二十世紀,仿佛潘多拉的盒子打開后飛出的妖魔鬼怪,被質疑“不像音樂”的作品越來越多。俄裔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曾經發出警告式的聲音,認為二十世紀后的音樂將墜入“自由的深淵”之中。


這些作品的思路和約翰·凱奇以“隨機抽取”制造偶然性,最終進行主觀構建的偶然音樂是相悖的思路。然而,明明由完全相反邏輯生成的序列音樂與偶然音樂,卻在大眾耳中生成了相當類似的觀感。也許這是因為它們二者之間的距離,要遠遠小于它們和我們之間的距離。如果序列音樂是琴,偶然音樂是瑟,那我們就宛如立于琴瑟之前的牧牛。


假如站在18世紀的作曲家立場上——哪怕是號稱偉大改革家和先行者的格魯克,也不可能承認這些是所謂的“音樂”。毫無疑問的,音樂概念的邊界一直被擴展和延伸了,一直到二十世紀現代音樂的主導下,終于擴張到幾乎所有的聲音都被收入“音樂”的范疇。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加拿大作曲家丹·蘭德提出“聲音藝術”,他的思路幾乎成為實驗音樂的代表思想。“音樂是聲音的藝術”這句話也成為令多數人滿意的說法。與此同時,著名學者,法國政壇的大佬阿塔利以“音樂是噪音的秩序化”:宣示了從古至今所有一切音樂的共業——噪音對應著暴力,那么將暴力秩序化的音樂當然意味著權力。這種論調似乎也在與“聲音的藝術”形成“政治”與“藝術”的呼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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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兇狠的邊界擴張下,相應的卻是音樂在意義上的不斷退縮,在退縮到極致的時候,約翰·凱奇在上世紀50年代,用作品《4分33秒》為這個結論打下最后一記耳光,一個悖論出現了:“音樂是聲音的藝術”,“《4分33秒》是沒有聲音的音樂”。為凱奇尋找意義的人們只好(為什么是只好?因為凱奇是大師,大家不可能將他的作為講成惡作劇,只好想出各種說辭為4:33解套)尋求進一步的解釋,要么以“大音希聲”來將音樂的邊界再次擴張,或者以“音樂來源于4分33秒內現場觀眾所發出的無法預料的聲音”來為“音樂是聲音的藝術”進行解套,也就是說《4分33秒》展現了“音樂表演”這整個景觀中的聲音,既包括了臺上,也包括臺下。


面對“聲音的藝術”,我們必須先洞察聲音的背后是什么,這樣也就更方便回答“音樂是什么”。聲音所意味的,是背后的“事件”,如果在深夜聽到隔壁的琴聲,首先捕捉到的是“事件”:其一,入夜時分仍在練習,也許他在準備比賽;其二,頭幾個星期幾乎沒有聽到,顯然他在拖延癥的陰影下,不得不午夜臨時抱佛腳了。這就是事件。如果繼續引申,判斷隔壁彈的是哈農還是車爾尼599時,是在感受音樂嗎?分辨哈農或車爾尼的瞬間,這就是在感受音樂,但據此分析此君的進度如何?他的臨陣磨槍是否有意義?就再次回到了事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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鋼琴所奏出的樂音是不是音樂?這是個問題。但表面上只能反映事件的聲音,又未必不是音樂。當工人體育館的群眾在吶喊“國安隊,加油”時,這個聲音反映了現場的事件——主場球隊遇到了危機,或是士氣低潮,需要支持者及時鼓舞。然而口號中“梆梆梆,梆——梆——”的三短兩長結構,卻組建了一個鮮明的節奏型,具有強烈的音樂動機性,如果以其為種子,音樂家會發展出一部精彩的交響曲,這首作品并非只能表達“加油”這個事件,它可能沒有任何標題性,又或者具有標題性,但標題不是“加油交響曲”。而正在呼喊口號的民眾跟隨節奏,避免將“短短短長長”喊成“長長長短短”,在這個過程中,他們其實正在組成一個音樂。聲音、事件、音樂三者的關系就是如此的糾纏。


所謂《4分33秒》的音樂意義在于“無法預料的現場聲音”,這種說法破產了,因為它將事件歸為了美學。“一切都是聲音的藝術”將并不能對等的兩個概念生硬聯結,使得“音樂體現無意義的意義”種種說辭都無法拯救這個結論。勛伯格曾經直白地解釋自己采用音樂技法的關鍵:禁止一切引發“解決”模式的音樂處理(這里的解決指的是音樂意義上的解決,比如屬七和弦解決到主和弦),制造絕對的“不可預期性”。既然勛伯格的“不可預期”和“非解決”是一個回避行為,那么從邏輯上講,當然是先有預期,才可能有不可預期。沃爾夫也進一步解釋了問題的本質:無調性是調性的反動和延伸,其根本就在于“去標簽”的這個過程。這樣一來,《4分33秒》的音樂意義也就同理了,只不過凱奇將這個去標簽的否定做到了極限,達到了“無”。既然是極限,那么當然就意味著:《4分33秒》是一種不可復制的藝術,它只能在世界上出現一次——并且被凱奇占先了,假如今后再有某人創作無聲的《5分44秒》,那只可能是個騙子。


實際上,對于《4分33秒》討論與推敲的意義并不在這個作品本身,而是通過這些討論來正本清源,排除“非音樂事件”的干擾,從而探索音樂究竟在怎樣影響我們。在劇院里,樂手和指揮在觀眾視覺層面上的表演,在音樂上形成的作用反而可能是干擾。


在一場歌劇中,舞臺上歌唱演員的“臺風”無疑是藝術表現的一部分,但一首協奏曲響起時,天才獨奏小提琴手的“臺風”卻是在展現內容以外的“事件”。在19世紀,理查德·瓦格納對樂手在舞臺上的喧賓奪主嗤之以鼻,而演奏者刻意的炫技也被他認為是徹底的破壞性表演。他費盡心機遮蓋這些影響,甚至專門修建下沉樂池,好將樂隊藏在其中,不為觀眾所見。


然而二十世紀以后,瓦格納終日擔憂的這些干擾卻更加被強化了,尤其在電視屏幕中體現得淋漓盡致。當電視臺轉播一場新年音樂會時,電視臺導播所控制的鏡頭一直在將這種事件的干擾和破壞愈加強化,我們坐在電視機前,究竟是否在欣賞音樂呢?人們坐在一個發光的小盒子前,屏幕是一個小小的窗口,從窗口中享受著一眾相貌、肥瘦不一的群體究竟怎樣把神奇的音樂像變魔術般構筑出來,這與其叫欣賞音樂,更像是一場偷窺的盛宴。可嘆的是,這一切原本是電視臺的導播強加的奇異景觀,坐在屏幕前偷窺的觀眾又何嘗不是這景觀的一部分,被編排者以更加外部的位置窺視著?


無論哲學學者,或是音樂學家,都希望既能將“非音樂的外部事件”排除掉,又能去掉自我的主觀因素干擾,他們相信藝術品在雕琢前早已存在于石料之中,從而尋找音樂性在客觀世界對人產生的情感影響。在《音樂如何可能》中,沃爾夫將音樂幾乎完全掰開揉碎;查爾斯·羅森則用艱澀的音樂學分析,將音樂作品還原到所處的藝術時空,從而避免分析偏離作品的時代語境。就像今天自稱“保守主義者”的人們用啟蒙以來極端的理性思維來反對啟蒙式的理性,音樂學者也不得不用極端理性分析的方法,來得出“欣賞音樂不需要那么多分析”“去他的理性”種種結論。


音樂究竟如何影響我們?當我們聽到一首直擊心靈的樂曲時興奮的不能自已,不論是民謠、電音、或是令人悲傷欲絕的《天鵝之歌》,我們捕捉到心儀的音樂主題時心跳加速,頭皮發麻,產生強烈尋找共鳴的渴望。但當我們將這些音樂展示給親人、朋友時,卻經常應者寥寥,這多少會令人失望,但是反過來,很多時候我們也并不能體會別人發來的音樂到底有什么好。所以,很多時候究竟是音樂影響了我們,還是我們的思緒和追憶作用于這首美麗抑或并不美麗的音樂,從而通過音樂又將這種影響反射回自己的身心,誰又能說得清呢?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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